刷到短视频里卖艾草的摊位时,镜头晃过捆扎整齐的青枝绿叶,旁边竹筐里堆着的五彩绳正被阳光照得发亮——红、黄、蓝、绿、白的丝线绞在一起,像一团被揉碎的彩虹。可盯着屏幕看了许久,心里却忽然空落落的,这才惊觉,原来端午的脚步又近了。
小时候的端午总来得格外早。天还没透亮时,父亲就踩着露水出门割艾草,镰刀划过草茎的“沙沙”声混着晨雾飘进窗缝。等他背着艾草回来,草叶上的露珠还在往下滴,他会把艾草分扎成束别在门框上,说这样“虫蚁不侵”。而厨房里,母亲早泡好了糯米,竹篮里的粽叶泛着油亮的绿,旁边瓷碗盛着红枣和红豆,粽香混着艾草味在屋里漫开,成了端午最扎实的味道。
母亲包粽子时总让我搭手。她把粽叶卷成锥筒,让我往里面舀糯米,可我总笨手笨脚撒得满桌都是。“慢点儿,糯米要压实才好吃。”她笑着接过粽叶,指尖一绕就裹紧了馅料,棉线在她指缝间缠了两圈,打个利落的结,一只四角端正的粽子就躺在竹筛里了。有时她会特意包几个迷你粽给我玩,用红线系在手腕上,像戴着个香喷喷的小挂件。
最难忘的是煮粽子的时刻。柴火灶的火光映着母亲的侧脸,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,粽叶和糯米的香气顺着蒸汽往上蹿,把房梁都熏得甜丝丝的。我总搬着小板凳守在灶台边,看母亲用筷子戳粽子判断熟没熟,一旦闻到红枣煮化的甜香,就知道解馋的时候到了。剥开温热的粽叶,糯米沾着金黄的油光,咬一口烫得直呵气,红枣的甜在舌尖化开,连指尖都黏着糖汁。
午后,巷子里飘满粽香和艾草香,我和小朋友们举着母亲搓的五彩绳比美。看谁的颜色更鲜亮,谁的绳结更别致。“我妈给我加了金线!”“我妈给我在绳上串了小粽子!”“我这粽馅里有豆沙!”大家七嘴八舌地炫耀着,叽叽喳喳的声音混着艾草香飘满整条巷子,阳光穿过五彩绳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影子,连空气都变得活泼起来。那时总觉得,母亲手里的五彩绳是全世界最好看的,那些颜色里好像藏着魔法,戴上了就能接住一整个夏天的快乐。
如今走在街上,超市冷柜里躺着真空包装的粽子,鲜肉、蛋黄、豆沙的口味琳琅满目,包装上印着精致的图案,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有次买了网红款的水晶粽,透明的皮裹着彩色馅料,好看是好看,咬下去却只剩甜腻,完全没有粽叶裹着糯米的质朴香气。就像货架上那些亮闪闪的五彩绳,塑料绳光滑得没有一丝毛边,却再也找不回母亲搓绳时,指尖留下的粗粝温暖。
屏幕里的叫卖声还在继续,我关掉视频,记忆里的端午总带着露水的湿意和灶火的暖,父亲割回的艾草在门沿垂成绿帘,母亲指尖的彩绳拴着童年的欢喜,而那些被粽叶包裹的糯米香,早已揉进岁月的褶皱里。或许有些味道只有童年才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