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浩楠【散文】沙漏里的端午
发布日期:2025-05-30   
作者:崔浩楠   
来源:榆林配售电公司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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榆林的风裹着玻璃幕墙拐进写字楼时,总会突然失重。那些被中央空调过滤过的气流,再卷不起毛乌素沙地特有的粗粝,倒像从快递盒里拆出的真空粽子,规整得让人心慌。
二十年后的端午前夜,我在业主群里抢购艾草香包。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,恍惚看见父亲攀着木梯往窑檐别艾草的背影。陕北汉子黧黑的后颈渗出盐霜,梯子咯吱作响,震落门楂上年年累积的旧彩绳。而今电梯间里飘着工业提纯的艾香,智能门锁的红光替代了褪色的蜈蚣剪纸。黄米还是得泡整宿,只是榆溪河的芦苇叶早被市政铲成了滨河步道。超市冷藏柜里的粽叶泛着可爱的青绿,让我想起奶奶井台上那口粗陶缸。她的手在碱水里泡得发皱,却能教芦苇叶服帖地裹住河套阳光晒透的红枣。三婶的沙棘醪糟终究没酿过世纪之交,搬迁楼里的防盗门把酸甜气锁成了传说。导航提醒我避开镇北台拥堵路段时,明长城夯土里的蒿草正在疯长。龙王庙改成了民俗展览馆,玻璃罩里的石雕龙须纤尘不染,老石匠凿下的星砂早被吸尘器卷走。穿汉服拍照的孩子们举着塑料雄黄酒,他们腕间的五彩绳是义乌批量生产的彩虹。
昨夜暴雨冲刷着双层玻璃,我在二十一楼听见无定河古老的呜咽。沙打旺的紫花应当又开遍了统万城废墟,只是再没有虎头帽掠过芨芨草丛。那些被五色线拴住的童年,终是随着毛乌素沙地退去的潮水,散作鄂尔多斯高原的星子。
晨起时发现鬓角沾着片沙蒿叶,大约是昨夜梦游撕开了给老家寄粽子的快递箱。母亲的银发像艾草上的霜,她在视频里说现在沙尘暴少了,可窑洞后那株老沙柳还在。风起时,整座高原都成了倒置的沙漏,簌簌落下的都是被岁月磨亮的沙粒,每一粒都刻着塞上龙蜿蜒的鳞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