员工生活

清晨五点三刻，冷却塔顶腾起的一缕白雾与天际线处的朝霞相遇时，我总错觉那是台巨大的蒸汽熨斗，正将褶皱的晨空缓缓抚平。值完夜班的师傅们摘下安全帽，鬓角的头发粘着不知从哪飘来的柳絮，像一簇未融尽的春雪。

厂区的排水渠总比别处更早感知季节更迭。去年深秋卡在网格间的树叶已化作深褐纤维，化学值班室外斜倚着几树粉白，苹果花在肆意舒展春意，机械轰鸣中飘散出若有若无的甜香，大家都说，这株植物比中控室的温度传感器更早预报了倒春寒。

最妙的是雨水丰沛的午后。戴黄色安全帽的巡检员们踩着潮湿地面前行，工装后背洇出的汗渍宛如正在舒展的蕨类图腾。绝缘靴踩过的地方，苔藓正以每周三毫米的速度吞噬着混凝土裂缝，麻雀在管廊支架间衔草筑巢，遗落的尼龙扎带成了最抢手的筑巢建材。

暮色降临时，备用机组启动的嗡鸣惊起一群麻雀。它们从草丛中腾空，羽翼掠过烟囱口的渐变天色，仿佛有人向靛青的染料池撒了把盐粒。夜班工人打着手电巡检，光束扫过循环水泵房外墙，照见爬山虎新生的吸盘正悄悄攀附着墙壁，像在进行一场温柔的攻城战。

当第一声春雷滚过天际，雨滴在空中串起液态水晶项链。我忽然读懂了这个季节的隐喻：那些被精密控制的电流，与拔节生长的草木，原是同一种生命力的不同显形。就像此刻，发电机切割磁感线迸发的能量，正沿着银线般的网络点亮城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