员工生活

黄土高原的风沙，在母亲脸上刻下沟壑般的皱纹。她像一株倔强的沙柳，把根深深扎在这片贫瘠的土地里，为我们撑起一片绿荫。

天还黑着，窑洞里的土灶已经醒了。母亲佝偻着腰，在灶台前揉着杂粮面团。她粗糙的掌心裂着血口子，揉面时总要沾些黄米面止血。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像极了远处传来的信天游。第一缕阳光爬上窗棂时，金黄的馍馍正好出锅，带着枣木蒸笼特有的香气。

晌午的日头毒得很，母亲却总要到自留地去看看。她跪在干裂的田垄上，用豁口的瓦罐给秧苗浇水。水是走一里地从沟底挑来的，她总说：“苗儿喝饱了，秋后才有指望。”汗水顺着她晒得黝黑的脸颊滑落，在黄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。

记得那个沙尘暴肆虐的夜晚，我害了痄腮。母亲把荞麦皮炒热，用粗布包了给我焐脸。她哼着跑了调的信天游，歌声混着窗外呼啸的风声，竟成了最好的安眠曲。窑洞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，照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我额头上画着避邪的符咒。

那年大旱，家里断了粮。母亲连夜赶了三十里山路，用陪嫁的银镯子换回半袋糜子。回来时她的千层底布鞋磨穿了，脚底板渗出的血染红了山道上的白草。可她把糜子倒进粮缸时，却笑着说：“饿不死了，饿不死了。”

最难忘我考上大学那年，母亲把攒了半辈子的“体己钱”全塞进我包袱。临行前夜，她在灯下给我纳鞋底，针脚密得能防雨。忽然有水滴在鞋面上，我抬头看见母亲在哭，泪珠子砸在青布鞋面上，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。

如今我工作身在异乡，每次回家，母亲总要踮着小脚跑到崖畔上张望。她总说：“听见汽车喇叭声，心就跳得慌。”窑洞的土墙上，还贴着我小时候得的奖状，已经泛黄卷边。她保存得那样好，就像保存着那些我早已遗忘的童年。

皱纹里的母亲，是镌刻在我生命里的丰碑。她用一辈子教会我：活着，就要像旱塬上的沙打旺，再苦的日子也能开出花来。那些藏在沟壑里的故事，那些化在黄沙里的深情，都是岁月给我珍贵礼物。